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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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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严厉目光凝视下的“孽子”
白先勇先生的长篇小说《孽子》或许是中文类同志小说中的最佳作品之一，与《孽子》这样的高山相比，《蓝宇》等影片则不过是小小的土坡而已。小说以“孽子”二字为名，凸显着父子关系在这部小说中的核心地位。电视剧《孽子》在原作的基础上进行发挥，在行将结束的部分由傅老爷子对阿青的父亲说：
如果你一生效忠的国家让你成了一个孤臣，你又何必让景仰父亲的阿青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孽子！ 傅老爷子在垂暮之年为了阿青去向他严厉的父亲说情，希望他能原谅他的同性恋的儿子。阿青是由于在学校实验室与同学发生亲昵关系被发现而勒令退学的，他的父亲认为这是奇耻大辱，在愤怒和悲伤绝望中将其赶出家门。事实上，整个小说有一个内在的线索，便是父子关系：阿青被父亲逐出家门，日日挂念的是父亲的失望和对父亲的愧疚；小玉的父亲是个日本人，但回日本后就没有再来台北，所以小玉虽为同志，其一生最大愿望并不是找男友，而是找父亲；阿凤是其母亲由于被几个流氓轮歼的产物，其父不知为谁；老鼠很早失去父亲母亲，靠大哥乌鸦抚养；吴敏的父亲吸毒、蹲监狱；王夔龙被身为将军的父亲送到美国后，只准其在他死后回国，其父一生未原谅他；而傅老爷子的儿子阿卫也是一个同志，最终阿卫因惧怕父亲和愧疚而自杀。有子无父，有父无子，父不认子，子不见父，乃是整个小说中的中心议题。 白先勇先生把父子情结放在整个同志故事的核心位置，其用意是明显的。《孽子》不是一般的同志小说，只是停留于描述男男之间的爱情之纠葛。果那样，同志小说和其他爱情小说除了爱恋的对象不同外，并无其他本质的区别，这就是为什么目前许多网络同志小说不能吸引人之所在，其题材无非是单恋、一见钟情、婚外恋、第三者、滥交、坚贞的同性爱，等等。白先勇的小说，是要破除父子之间的隔阂，是要呼唤代际之间的理解，父亲理解儿子、儿子理解父亲，这是《孽子》的主题。就此点而论，《孽子》不是简单的同志小说，而是一部亲情伦理小说，是社会小说。 事实上，困扰同志一生的，并不是同志之间的爱情和性乃至其他，而是父子之间的两代人之间的对立，父亲代表的是社会，社会产生了我们，我们却和社会格格不入，站在社 会主流的对立面，最为边缘人生活在阴影中。父亲严厉的目光，乃是社会道德、习俗的利剑，直次每个同志的心灵。身为同志，是作为一个特殊的人在社会中出现的，不是外人给自己的压力，而是自己意识到了社会的压力，是自己无以面对父亲严厉的目光，特别是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。白先勇先生抓住父子关系，也就抓住了同志人生的本质。同志人生的问题，不在爱情，异性恋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，同志人生的独特性，在于同志如何面对社会，面对父亲。 颇有悖论意味的是，同志虽然爱慕同性，却往往有强烈的恋母情结和畏父情结。因为我们的社会是父权社会，父亲的目光代表的是社会的眼光。而母亲虽然或有悲伤，却总能 原谅自己的儿子，《孽子》中的小玉的母亲，对小玉就是十分友好而认同；就连王夔龙的母亲，也尽量理解自己的儿子。 我们不知道阿青的父亲是否最终原谅了他，从电视剧来看，阿青的父亲给他写了信，大概是要他回去，算是原谅吧，而在《孽子》原作中则没有这个情节。同志面临的问题是 ：我们是否对得起父亲。就算父亲原谅了我们，可是，我们还是让他失望了，而且，让他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一块阴影，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做同志呢？就算我们自己哪天结婚，又有谁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如乃父般的同志呢？ 我们的世界，只有黑夜，没有白天。因为我们是见不得光的。白天是其他人的，黑夜才是我们的。中国传统文化说：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；又说：子不教，父之过。我们的身份，让父亲的失望和伤心，我们自己无法想象。然而，我们又是刻意如此吗？不是，阿青说：如果我和常人一样多好！同志虽然也有快乐的时候，但是，如果不是同志，不是更好吗？至少是一样的好啊！ 看《孽子》的书和电视剧，我流了很多泪。有太多的感动，所以在很忙的日子里，抽出时间写上这么几句。我们的问题其实不在于爱情，不在于和男人谈情，和同性做爱；问 题在于我们的世界里，只有黑夜，没有白天；这是上天的安排吗？问题在于，我们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父亲。我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。他是个很好、很吃苦、很让孩子们敬佩的人，父亲甚至在我上研究生后还写信说，他后悔没有早离婚，一辈子过得窝囊，直到年近五十才解脱出来。我看了潸然泪下，父亲是小学文化，常常有文字上的错误，但那字里行间，却是一个父亲的心声；我的母亲很大程度上和阿青的母亲一样，据说和他人有染，母亲自然从不承认此点。我的同志倾向，父亲是不知道的，我无法想象他知道了会是怎样。阿青的故事提醒我们，一定要谨慎。我们不要伤了父亲的心。从阿青那里，我们看到了自己。 但其实，这不是我们的罪孽，孽不在我们，而在于社会与我们之间的距离。我们是无辜的，我们比别人面临着一个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，“你是一个同志！你还要这样下去吗？”时时刻刻，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们，而异性恋者就没有这样的问题。所谓“孽”，乃是指某种天定、命定的东西，是指与前世今生来世相关联的报应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同志之孽，乃在于其前世，在于上天，在于社会。如果说同志可以成为一种“问题”，那么这绝不是个人“自甘堕落、不学好”的问题，而是社会的问题，或是天定的自然的问题。不是我们欠了社会什么，而是社会欠了我们什么。阿青、小玉、吴敏等等，缺少的 都是一个“家”，而新公园也不过就是一个“家”，一个各路的鸟儿栖息的地方。谁为同志在这个世界上提供一个家？“家”对同志的诱惑，不知道到有多大；我们是被放逐的人，我们被迫离开生养我们的家园，到另一个世界去生活。 面对社会，我们无能为力；面对自然，我们也无能为力！同志二字，道尽多少人间无奈！短暂的快乐、性交，所谓的爱情，都不能填平的是我们和社会之间的巨大的沟壑。 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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