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缘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张维耿

      黄海章先生于1989年以92高寿辞世，至今已17年了。有些往事依然清楚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。

    我是1956年从梅县考进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的。早在梅县时，我就知道中大中文系有位黄海章教授。抗战时中大由坪石迁到梅县，他还回母校梅州中学兼过课。说起黄海章教授，他和我还有点亲戚关系呢。他弟弟黄漪川先生是我的远房姑丈，常来我们楼下塘小区走亲戚。他毕业于中山大学英语系，在我梅州中学读高二时教过我们的英语，讲课很是幽默。

    来中山大学之前，我叔叔告诉我，黄海章先生一直不愿意结婚，说是母亲年事已高，要好好躬亲奉养，以尽孝心。到他快四十岁了，母亲硬要他成婚，他只好勉强同意。洞房花烛夜，他吟诗两句：“禅房作洞房，和尚变新郎。”在亲友中传为佳话。

    到了中大，我见到了黄海章老师。那时他家眷还在梅县，独身一人住在荣光堂，经常到中大市场的茶楼用餐。1957年暑假，黄海章老师回梅探亲。与黄老师事先约好，我和同班同学林梅基回到梅城，将一同到下市德赞楼去探望他。我们如约来到他的住处，他热情地接待我们，请我们喝茶，和我们聊天。黄海章老师为黄遵宪侄辈，他特意领我们经后门到人境庐旧址转了一圈。那时人境庐长期无人管理，显得有些荒芜。花圃竹木依旧，却是杂草丛生。然细看整个布局，仍然可见大文豪黄遵宪结庐人境，静心修读之设计用心。1980年，为纪念晚清爱国诗人、杰出的外交家、教育家黄遵宪，政府拨了专款，按原有格局将人境庐修复一新。最近，梅州市政府又规划将人境庐附近周溪两岸163亩的地方划为黄遵宪公园、客家博物馆，打造成以黄遵宪纪念馆为中心的4A级旅游景区。

    记得在中大读三年级时，黄海章老师身着唐装，用带浓重客家话口音的普通话给我们讲唐诗，讲得兴之所至，竟一边搓手一边晃脑，连声说：“好诗！好诗！”。有一回，黄老师见有个学生打瞌睡，便向他提问，没想到竟是答非所问，黄老师风趣地批评他说：“简直是丈人老的菜地——岳园！”引得我们来自客家地区的同学哄堂大笑，不少外地同学却莫名其妙。原来客家话“岳园”与“愕然”同音，黄老师是用了客家方言谐音双关的歇后语，意思是那学生的回答令人大感愕然。

    我1960年毕业留校任教后，经常到黄海章老师家里请教。坐下后海老总是让师母沏好铁观音茶，热情相待，再慢慢交谈。记得有一次请教荀子《天论》中的文句，我读出上句，黄海老就接着念出下句，可见海老博览群书，强记功力之深。见面多了，我就大胆问起海老：“我叔叔说你新婚时吟诗两句‘禅房作洞房，和尚变新郎’。有这回事吗？”海老笑着说：“有这事，有这事。那都过去多少年了。”联想到黄海老的惊人记诵，我觉得正是他年青时托词尽孝晚婚，才使他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潜心学问，达到后来博大精深的境界。

    有一回到黄海章老师家请教，海老从书架上抽出一册线装书，指点着天头上的蝇头小楷说：“这是黄遵宪读书写的眉批。”海老辞世后，一直无法找出这本有黄遵宪眉批的线装书。失去如此珍贵的文物，岂不是太可惜了!

黄海章先生照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