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老好人的博客

（三）家乡的记忆——祠堂

      我小时候，家门前20米处有一座宗祠叫善士公祠。座东向西，面对琴江。善士公是古氏南迁的二十五世祖，家乡小塘村百分之九十的民众都是他的后裔。

      善士公祠的建筑结构是上三间两堂两廊一天井全封闭的形制。石灰墙壁，光滑美观。天井四角各有一根粗大的花岗岩圆型石柱，石柱对于支撑整座建筑的梁、檩、桁、瓦等建筑构件起着重要作用。上三间中间正堂靠墙设置神龛，神龛像现代体育场的斜坡看台，自上而下逐级摆放以善士公为首的列祖列宗的牌位。每个牌位上用毛笔墨写着祖先的辈分和名讳。神龛前摆放木制香案，供拜祭祖先时摆放祭品和插香烛之用。神龛和香案制作精良，雕刻精美。采用香樟木镂空雕刻加圆雕技术，雕刻的内容包括《三国演义》中“桃园结义”、“三战吕布”、“草船借箭”、“火烧赤壁”等故事；还有《隋唐演义》中“秦琼卖马”、“单鞭救主”等故事。香案向外的一边，也雕刻有“郭子仪拜寿”、“薛仁贵征东”、“薛丁山征西”等故事。所有木雕，人物众多，层次分明，过渡自然，精美绝伦。又因为是金漆木雕，更显得金碧辉煌。我猜可能是潮州工匠的艺术杰作。正堂左右两房有木棚，上下两层。房门平时上锁，有人管理。房内存放八仙餐桌、长条板凳、碗筷杯盘等餐具，还有锣鼓、彩旗等。这些物品供族中办婚丧喜庆大事时使用。下堂与左右两廊贯通相连，显得十分宽敞。在我的记忆中，五十年代末大跃进时期，祠堂曾一度成为吃大锅饭的公共食堂。后来，族中婚丧喜庆大事都是在祠堂里举行的，最多可以摆上十六台席。

      听家中老人说，我出生后，父亲抱着我到祠堂里敬拜祖先，香案上摆放“三牲”（一条鱼、一只鸡和一只鸭），还有水酒、糕点、果品等，当然还要焚香点烛。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叔公在一旁致辞，当场宣布我的姓名和字号，向祖先祈求护佑。这大概就是我人生第一次进祠堂的经历。

      少儿时代，我经常到祠堂里与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的游戏，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仔细欣赏神龛和香案上的金漆木雕，常常为里边的故事情节所吸引，有时甚至发呆入神。由于族中在祠堂里办喜事和丧事的缘故，我又有了多次在祠堂里大吃大喝的经历。我记得平生第一次喝醉酒就发生在祠堂里，当时喝的是一位宗叔的儿子的满月酒。在开席前，宗叔母倒了一碗水酒给祖母尝一尝，我抢先喝了一口，感觉很甜很顺口，接着把一碗酒喝了个精光，结果到开席时，我已烂醉如泥，醒不来了。那年我才八岁。

      后来到了文化大革命运动时期，有一天，突然来了一群带着“红卫兵”袖章的人，喊着破“四旧”的口号，冲进祠堂，一顿乱砸，顷刻之间，包括神龛和香案在内的物品给砸了个稀巴烂。有些人还把这些东西集中到祠堂外，放了一把火，不久就化为木炭了。当时我感觉非常可惜。又过了几天，村里的几个大队干部又带了一帮人来到祠堂，架上长梯，上墙把梁、檩、桁、瓦等建筑构件全部拆下来搬走，仅仅剩下断壁残墙。见此情景，想起那些熟悉的金漆木雕，想起曾经在祠堂里发生的事情，想起过去在祠堂里度过的快乐时光，我心里不禁隐隐作痛，难过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  家乡的祠堂在现实中消逝了。但我在梦境中经常见到她：那座古色古香的建筑，排列整齐的祖宗牌位，还有那神龛和香案上精美绝伦的金漆木雕······

（2013年8月25日）